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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疼我的人
发起人:默默地守望者  回复数:1  浏览数:6253  最后更新:2009/1/16 17:00:03 by 得意忘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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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13 18:15:52
默默地守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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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疼我的人

     三月天,蜜蜂从土墙的洞里钻出来,嗡嗡闹着。柳树绿了。桃花开了。菜花更是开得惊心动魄,铺一望无际的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乡下,这个时候,正是青黄不接,有什么可吃的呢?没有的。
  我去爬屋后的小木桥。小木桥搭在小河上方,桥下终年河水潺潺。湍急的水流,在幼小的我的眼里,很可怕,我害怕从桥缝里掉下去。那样的害怕,最终会被一种向往所抵消。爬过木桥,就可以到达几里外的外婆家,外婆会给我一只煮鸡蛋,或是一捧炒蚕豆。这是极香的诱惑。
  我很幸运,每次都能安全地爬过木桥去。矮矮的外婆见到我,眼睛笑眯成一条缝。她手里正补着衣,或是纳着鞋底,她会立即放下手里的活,去灶边生火。一瓢清水倒进锅里,腾起一股热浪来,我知道,我可以有煮鸡蛋吃了。一脸威严的外公埋怨她:“那是换盐的鸡蛋啊,家里快没盐了。”外婆挡着,说:“小点声,别吓着孩子。”他们在屋里嘈嘈切切地吵。我不管那些的,有外婆护着,有香香的煮鸡蛋可吃,便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孩子。现在想来,那时我真是不懂事,不知吃掉外婆家多少的盐,害得外婆一到饭时,便受到外公的责备。
  记忆里,也总是体弱,常生病。一病就是半个月。这时有两个女人围着我转,一个是祖母,一个是母亲。光线微弱的茅草房里,祖母的影,隐在半明半暗中,身上有种奇异的温暖。我躺在床上看她,她端一只水碗,放在门后,手里握几根筷子,蹲下身去,嘴里念叨着什么,一边叫着我的名字。“你们不要摸我家的梅呀,让她快快好起来,我给你们烧纸钱。”筷子终于在水碗里站立起来,祖母便长吁一口气,她的祷告灵验了。迷信的祖母,用她自认为可以为我消灾免难的站水碗的方法,一次次为我祷告。祷告完了,她的手,会抚过我的脸,沙子吹过的感觉。岁月锻造得她手的肌肤,很糙。却暖极。她问我:“乖乖,你的病就快好了,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那时摊一块摊饼,是最难得的美味,我每次都会提这个要求。祖母每次都会满足我,家里没摊摊饼的白面,她就去问邻居借。摊饼上好闻的葱花味,香了整幢房。以至于我觉得,生病不是苦,倒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
  我有过大难不死的几次。母亲说:“有一次出天花,全村八十三个孩子都出天花了,你是最严重的一个。高烧昏迷,不知人事,医生说,没治了,让准备后事。我抱着你,七天七夜没合眼。你呀……”母亲没有继续这个你呀,她笑着说起另外的事,关心着我现在是不是还常常熬夜。“不要熬夜呀,人吃不消的。你要好好的呀。”母亲这样说。我却在她那一句未完的“你呀”后面浮想联翩,想我是这么一个难缠难养的孩子,母亲的心,不知碎过多少回。大雪的天,我又突然生病,母亲顶着风雪去找医生,医生来,说,不行,得赶紧送街上的医院去。街离村子,有几十里路,父亲又不在家,风大雪大的,母亲却决定一人,用拖车拖我去医院。母亲就真的上路了,把我用被子里三层外三层地裹好。一路上,母亲跌过不知多少跟头,我却安然无恙。到达医院,医生看着雪人一样的母亲,感动了,立即给我检查,是急性肺炎。晚一会,就难治了。我的病好了,母亲的额上,却留着指长的一块疤,像一条卧着的小蚕。我抚母亲的那块疤,问母亲后不后悔生了我。母亲嗔怪地打掉我的手,说一句:“你呀。”
  父亲也会跟我说:“你呀。”是说我成长中种种的让人不省心。求学时,转过不少学校,听说哪里教学条件好,就闹着要去哪里。父亲为此跟着后面跑断腿。风高月黑,还骑着辆破自行车,到处奔波,托人帮我找关系。到达青春时节,爱情成了一件磨人的事,疼痛的心,无处可依。月夜独坐外头,父亲跟出来,坐我身边,跟我讲我小时候的趣事,他在一边呵呵笑,说:“你小时候,真是一个可爱的丫头,这样的丫头,怎么会没人疼呢?相信,会找到一个疼你的人的。”心竟在那一刻平静。我也笑,觉得即使天塌下来,也还有高个子的父亲帮我顶着,我怕什么呢?我没有什么怕的了。
  婚姻中,遇到那人,不是貌似潘安,才似柳永,却会在我生病的时候,守我身边,给我削梨子。会在我磕疼的时候,给我揉淤血的膝盖,一边责怪:“怎么这么不小心?”会买我爱吃的鸡蛋卷回来,还有我喜欢的花花草草。摆一阳台,还是不满足,我说我还要。他答应一声:“好。”有时会明知故问:“你宝贝我吗?”他顺口答:“我不宝贝你,还能宝贝谁呢?” 时光刹那停住,天荒地老。 
  现在,我在织一件毛衣。要冬了,儿子的毛衣嫌短了。我挑橘黄的颜色,选一种小熊猫的图案,这样织出来,一定漂亮非常。想儿子穿上,会极帅气的。儿子在一边看着,问:“妈妈,是给我织的吗?”我答:“不给你织,给谁织呢?”“那么,妈妈,你是宝贝我的吗?”我答:“我不宝贝你,还能宝贝谁呢?”思绪就在那一刻拐了弯,我生命中那些疼我的人,一一浮现出来。我痴痴地想,上帝送他们来,就是为了来疼我的。就像我疼我的儿子一样。世间的美好,原是这样的爱写成的。
  如今,我的外婆和祖母,都已先后去世了。很安慰的是,她们走时,我在她们身边。她们看着我,最后疼爱的光亮,像淡淡的紫薇花瓣落下,落在我的脸上,留在这个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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