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侄女参加工作不久，一次，本应该属于她的工作业绩却被公司另一个资历老一些的同事抢了去。她在公司例会上据理力争，却惨遭失败。她自感受了委屈，回来向我倾诉，说着说着忍不住哭了。

“明明是我的！”

“其他人怎么说？”

“会上没有人替我说话。会散了他们倒来安慰我，我没理他们。有什么用？人都死了，追悼会上说得再好有什么用？”

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

“有用。”我说。

“有什么用？”

“这最起码证明，他们真实的立场是和你一致的。”

“那他们为什么不当时支持我？”

“因为他们合理合法的自私。他们不想为别人的利益伤害到自己的利益。”我说，“如果在公车上碰到了小偷偷别人的钱包，这个小偷很强悍，你会义无反顾出来抓他吗？”

她无语。

“大多数人都是这样的。”我说，“只要他们知道偷东西是不对的，这也就不错了。你不能要求他们必须出来抓小偷，因为连你自己也做不到。”

这样开导她的时候，作为一个曾经也慷慨激昂的过来人，我的心是平静的，也是微微酸痛的。什么时候，我们都学会了只在内心衡量而让语言沉默？什么时候，我们都开始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金科玉律？什么时候，我们之中没有了仗义执言的英雄，而都是明哲保身的庸人？

不过，确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在这个利益至上的时代，要求人们都有决然分明的正义行为，真的是一种奢望。世态炎凉里，人们已经习惯了用敷衍来自卫，绝不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明确表明自己的立场，从而招来一个敌人。这几乎是所有平凡人的处事本能。但是只要他们有基本的正义感，只要他们能用眼神或明或暗地支持一下你，私下里肯对你表示一下同情和体谅，这就已经很好了。

甘肃作家雪漠在长篇小说《百虎关》中，关于梭梭柴的描写让我印象深刻：“几株梭梭死命摇曳，风想将它拔出，梭梭虽也随了风的性子，但那根系，却死死咬入大地，不肯放松。”大风吹来的时候，只有体重惊人的大山才有能力岿然不动，而那些小树，那些草，那些花，那些河流，都会随风飘摇枝叶或是泛起波浪和涟漪。如同沙漠里的梭梭。这都很正常，都可以原谅。因为它们也和梭梭一样，根没有动，最起码的底线没有动，这就已经很好了。

—只要不再重演历史上那些指黑为白指山为水指丑为美指鹿为马的疯狂荒诞剧，哪怕仅仅是保持沉默，这就已经很好了。

不要叹气，如果你承认自己不是英雄—我想对侄女说，那么，将来有一天，你也会是他们中的一个。等到大风狂风妖风邪风吹来的时候，哪怕你再随风飘摇，只要你让自己的心死死地咬入大地，只要你不把自己的心连根拔起让它随风而舞，到处落脚，随处安家—只要你不像蒲公英那样，这真的就已经很好了啊。